天空一片混沌,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,卡在日月交替的时刻里,这时候的天上没有太阳,也没有月亮,更看不到星星。
仿佛有只巨手从空中罩下来,它罩住日月星辰,也罩住了时间。
手机,时钟的秒表都停在6点02分。
如果只是一两台这样我们还能够相信是某种故障,但整个村子都这样,已经是一种不证自明的异常了。
那只“巨手”,或者说某种超自然的力量,把村子里的人和动物全部抹除了,也可能把我们三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与这座山一模一样,但毫无生息的空间里。
它把山上和山下两个空间折叠到了一起,形同莫比乌斯环,无论向哪一端出发最终都会回到原点。
妈妈说,我们已经走不出去了……
我向妈妈和伯父交代了那些事情,关于那个男孩在梦里欺骗我,以及我在他和伯父身上看到的怪脸。
我们坐在大堂的桌子旁,彼此都沉默着,什么都不做,就那样沉默着,气氛压抑而低沉。
所有的路我们都走过了,村子里每一家每一户也看过了,没有出路,也没有别的什么人,原来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后,只会剩下无声的沉默,没有哀嚎,也没有祈求,就只是沉默。
我脑袋一片混乱,这到底怎么回事,不是说伯父被恶鬼附身了吗?不是说打开灵台就有办法消灭恶鬼吗?
所有的疑问都指向了一个答案,一个我不愿意承认的答案——我犯了错,那个男孩骗了我,他口中说的恶鬼其实是他自己。
口口声声说要拯救你的人,其实本身就是魔鬼……
而我,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,打开灵台把恶鬼放了出来。
为什么他骗了我,可是为什么是我?选谁来骗不好偏偏要选我?
不出意外的话,我本来明后两天就可以跟着妈妈离开的,继续回我的二线城市,继续等待大学开学的时候,成为一名普通的大学生。
虽然总是会和妈妈斗嘴,但那样的时光在现在看来是多么幸福。
不……不只是我,妈妈和伯父也是……
我实在想不通这其间的因果关系,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:“为什么是我们……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不见了,偏偏就剩我们三个人?”
桌案旁没有任何回声,过了一会才传来妈妈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,那声音的频率很焦躁,节奏很混乱。
伯父好像也受不了了:“你不说的话……那就由我来说吧。”
妈妈恶狠狠地瞪着他,伯父缩了缩脖子,但还是咬牙说:“都已经这种时候了,有些事也应该公布了,要不是小葵不知道这些事,她能跑到灵台那里去吗?”
这时候我竟然有些赞同伯父的话,说真的,妈妈老是对我隐瞒一些事情,我追问她她也不说,好像一说出来就会打开潘多拉魔盒似的。
妈妈依旧敲着桌面,只是声音逐渐平缓下来,她紧锁的眉头慢慢展开,最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,如同某种担子一点点从身上放了下来,我知道她愿意说什么了。
“我们家族有一个规矩……”
她一开口就是这句话,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:“只有女子可以婚育,而且必要生一男一女,不然家族便会遭遇祸事。”
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女儿,难道就是因为没有男孩才这样?
我没出口问,因为妈妈的话还没讲完。
“灵台里供着的,是你哥哥……”
我习惯性地呆住了,这几天给我的冲击太多,先是一个恶鬼蛊惑我打开了封印他的灵台,又是被困在山里出不去,现在又告诉我造成这一切的那个恶鬼是我哥哥?!
十年里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!
我忽然又想明白了,为什么我看到的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,为什么被困在村子里的只有我们三个人,那是因为我们之间存在着血缘关系……
“你哥哥和你是双胞胎,你们生下来一段时间后,发生了意外。”
妈妈开始向我坦白这个隐瞒了十年的故事——
哥哥生下来就和我不太一样,他从娘胎里出来就不会哭也不会闹,无论接生婆如何掐他,他也不叫一声,只是会直勾勾地盯着对方。
外婆不只是村里的中医,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神婆。
她第一眼看到哥哥,就说了一句话:“这是个邪胎。”
她说哥哥是个邪胎,必须杀了,不然会给家族带来灾难。
那时候妈妈根本不相信这些,家族的祖训听在当时她的耳里,就好像听在此前的我耳中一样,不外乎是封建迷信!
与外婆争辩多次无果后,妈妈偷偷带着哥哥和我跑到了城里,一逃就是六七年。
起初没什么事,妈妈便觉得自己是对的,外婆信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,全是迷信,但后来,事情渐渐不对了。
随着哥哥一天天长大,他开始喜欢做一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,先是开始自言自语,后是杀死了一只妈妈同事寄养的猫,最后还想掐死我。
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,脸色不自觉地发白,其实这十年里,我有好几次感觉我们住的房子里本不该只有我和妈妈的,本来我以为我是在思念死去的爸爸,但现在……
最后妈妈只能相信外婆说的话了,他将哥哥绑起来,连夜带着哥哥和我回到村子里,回到这个她逃了七年的地方。
见到外婆后,妈妈问她到底有什么办法,外婆说办法她七年前就说过了,除了杀了哥哥别无他法。
哥哥听到这句话,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绳索,扑上去咬外婆,把她两根手指头给咬了下来。
我想到了之前在棺材里看到的外婆,左手尾指和无名指,是没有的。
要不是伯父和妈妈一起制住了哥哥,后果可能更严重,之后他们把哥哥关了起来,哥哥一开始求饶,再后来就谩骂,绝食。
有一天牢笼里忽然没有了声音,哥哥死在了里面,自杀……
他在墙上用血写着一行字。
我会来找你们的!
妈妈他们害怕极了,外婆按照祖上的法子,准备了个木馆,用桃木钉贯穿哥哥的脖子和四肢,把他钉在木棺里。
怕哥哥变成恶鬼,外婆又把哥哥的鬼魂骗来,封进了石头里,又放置在灵台里,让伯父隔一段时间就淋一次血在上面,确保哥哥不会出来作祟,直到怨气消散。
从此相安无事,回到城里,我一天天长大,很快忘记了哥哥,也不记得这个村子的样貌。
直到十年后的今天,我打开了灵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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